葉馨和我在跳華爾兹。
葉馨身穿黑色晚禮服,纖細的頸項上戴了條鑽石項鍊。我握住她的手,在舞池裡不停旋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舞池一直在搖晃,大概是地震吧。

「幹什麼?我正在跳舞。」我睜開眼睛,葉馨兩顆圓睜的大眼珠子映入眼中。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她一把摟住我頭頸,耳邊可以聽到啜泣聲。
「出了什麼事?」
「你還說!」她鬆開頭頸,用手捶打我胸口,「我中午Call你,但是你一直沒回Call,我就叫了計程車到山下跑上來,沒想到一進門就看到你在這裡...」
她抱住我,又哭了起來。
「現在幾點了?」轉為昏黃的斜陽射進打開的正門。
「剛過下午三點。」
「對不起,」我輕輕拍著她背脊,「我不知道霍智華在這裡,更不知道他這麼厲害。」
「他人呢?」
「在裡面,」還是先別讓她看見那張床比較好,「不要進去了,在這裡陪我一下。」
「嗯。」

#     #     #

我拿出打火機,點燃堆在洋樓角落的雜草。澆上汽油的草堆嗶嗶剝剝燒了起來,火燄慢慢爬上白色牆面,吞噬整棟洋樓。
我向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在葉馨身旁的地上,四周的雜草修短後,露出柵欄到洋樓間亂石舖成的步道,假山和石燈籠也露出底座。
葉馨和我搜查了整棟洋樓。
「只不過確定一下有沒有人關在這裡,再一把火燒光,沒什麼好看的。」我說:「妳可以在外面等我。」
「你擔心這裡是以前他們拿來囚禁我的地方,是不是?」
我抬頭嘆了口氣,「妳進去後,有可能會回想起五年前被他們拘禁的事,妳不害怕?」
「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她拉住我的手,推開洋樓正門,「因為你跟我在一起,不是嗎?」
地下室和二樓用混凝土隔出一個個小房間,地下室的房間門口是一道道鐵門,裡面有木板釘在牆上的簡陋床鋪。
二樓每間房間都有浴室,還有一張跟樓下浴池旁相同的鐵床,床單上幾乎都有零星的血跡,空氣中全是灰塵,東西朽爛的陳味,跟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葉馨在二樓某間房的床邊蹲下,手指撫過床單,彷彿質地是最頂級的絲綢。
「想起來了?」我問。
她靠在床單上點點頭,「那時候我被銬在這裡。」她把頭埋在床單裡,「每天有不同的男人進來,都戴著不同的面具,還給我注射很多藥,我只覺得自己的意識愈來愈模糊,每天都在忘記一些東西,一開始是我小時候住在哪裡、在哪裡上學、在哪裡工作,然後是紹輝,接著 - 」
「夠了,」我從身後抱住她,「我帶妳到外面走走吧。」
「我沒事,」她回過頭,用手背擦了擦臉,「帶我到樓下吧,」
我帶著葉馨走下一樓,她推開櫃臺旁的門,拉著我走了進去。
她的視線在那張床上停了一下,最後停在浴池中央的霍智華身上。
我跳下浴池,撿起他身旁的『逝水』。
「你用兩根登山杖對那把刀?」葉馨望著『逝水』將近兩米的刀身,愣了一下。
「我原本以為不會遇到手槍以外的武器。」我打量了一下刀身,「拿來割草不曉得好不好用?」
「割草?」
「附近的草太長了,怕會燒掉整座摩星嶺。」我拿著刀爬出浴池,「以前日本天皇在遇到敵人放火時,也曾經拿隨身的佩劍割草。那把劍現在還是日本皇室的寶物呢。」
我讓葉馨坐在洋樓門口,拿起太刀開始清除四周,半人高的雜草大片大片倒伏在細長的刀鋒下。
夕陽已經接觸海峽另一頭大嶼山的頂端,發出溫暖的紅色光暈,將海峽中來往的大小船隻裁成黑色剪影。
「只是單純看風景,這裡是全香港看夕陽最好的地方。」葉馨望向夕陽。
「是嗎?」我拄著『逝水』,望向西邊。
「如果這裡只是一般的住宅,該有多好啊。 - 你手還好嗎?要不要換我來?」
「只是一點皮肉傷,」雙手的傷口已經凝結,我偷偷數了一下,大概有二十幾刀吧。
我將割下來的雜草堆在洋樓四周,最後一次走進洋樓,把太刀放在霍智華身旁。
帶著這個下地獄吧。我心想。
櫃臺裡有一塑膠桶之前留下來的汽油,我提著桶子走出洋樓,將汽油澆在四周的草堆上,用打火機點上火。
洋樓在火燄下發出木材及石料崩解的嘈雜聲,滾滾黑煙飄向鉛灰色的天際,讓人想起四十幾年前,或許也包括最近的,被這棟建築囚錮的眾多女性靈魂們。
我累到往後一躺,腦袋剛好放在葉馨盤起來的雙腿前。
「回去後要做什麼?」她撫摸著我的頭髮。
「不知道,大概睡個兩三天吧。」我看見倒著的她的臉,忍不住笑了出來,「開玩笑的,他們失去了兩個人,必定會忙著找是誰下的手,我們手腳也得加快才行。 - 對了,這個給妳。」
我拿出短刀交給葉馨,她把短刀拿到面前,「這是 - 」
「霍智華死前交給我的,指名要給妳。」
「我不要。」她把短刀塞回我手上。
「收下吧,這個代表他們認可妳是他們的敵人,不是五年前那個被他們綁進這幢洋樓的無助女警了。」洋樓的外牆開始崩解,「有機會的話,用這個向他們表達妳的敬意吧。」
葉馨望著我的眼睛片刻,接下短刀。
我起身拄著登山杖,葉馨扶著我朝柵欄走去。

arrow
arrow

    高大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