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逛了中環的購物中心、廣場和茶樓,在酒樓吃完傳說中『一盅兩件』的港式飲茶,聊聊香港剛蓋的高樓,那家店倒了,那家店還在,什麼地方好玩之類的瑣事後,大樓帷幕牆玻璃反射的霓虹燈光已經悄悄取代原本窗外的陽光。

「要回飯店去了嗎?」葉馨問。
「我想再坐一會,妳先回去吧。」我說。
「那我先走了,」葉馨點點頭起身,「早點回來喔。」
她走出酒樓,混入在中環高樓下一群群下班正要回家,或是準備到購物中心、酒吧、酒樓繼續夜生活的行人中。
穿過四到五個路口後,她剛穿過一個紅綠燈,一個尖銳的東西抵住她的背脊。
「不要回頭,」她身後響起一個粗糙的男聲,「直直走,看到右手邊有暗巷就轉進去。」
走了一百公尺,右手邊兩棟大樓間張開一個黑忽忽的巷口,她走了進去。
從巷口外那個世界滲進來的殘餘燈光,只夠照亮她腳下,讓她閃躲腳下的垃圾、菸頭、菜渣跟水窪。她走到巷子最裡面,旁邊大樓的消防梯時,那個聲音響了。
「停下來。」
她停下腳步,一隻手掌驀地搭上她的肩頭,硬生生將她轉過來,壓在牆上。
盧俊明把臉貼近到葉馨可以聞到他的呼吸的程度,仔細打量她的五官。
「原來真的是妳啊。」他往後退了一點點,另一隻手上的摺合刀搭上她纖細的頸項。
葉馨直盯著他。
「我想妳已經忘記我是誰了,」盧俊明說:「那是當然的,畢竟五年前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是戴著面具的。」
葉馨開始掙扎,「你是 - 」
「以前我只知道毒品調查課的杜紹輝有個漂亮的未婚妻,」他的嘴角上挑,「那一天我才知道,原來這傢伙的未婚妻不但漂亮,還是處女。哈哈哈哈...」
「原來是你。」
「不只是我,那天在『面具屋』,詹總警司、霍總警司、徐阿采都有份。」盧俊明不只嘴角,連眼角都揚了起來,「五年來我每天都求總警司把妳交給我,或是讓妳跟我共度一晚都好,不過他們說為了湮滅證據,把妳送走了。沒想到今天老天有眼,又把妳送到我手上來。」
「你想做什麼?」
「我講了那麼多,妳應該知道吧?」他手上的摺合刀輕輕挑著她套裝上衣的鈕扣,「霍總警司要我問完話之後就殺掉妳,不過如果妳伺候得我舒服點,我也許可以考慮放妳 - 」
葉馨右腿向上一踢,命中盧俊明兩腿之間,他痛得蹲了下來。
「你忘了說『請』。」她不等對方起身,左右腳輪流踢出好幾記,擊中他的正面和側面。
盧俊明被打到縮在牆邊,連刀子都丟在地上,只能舉起雙臂護住頭臉。
「你不是要我伺候得你舒服點嗎!」她的腳從各種不同方位重重踹在盧俊明身上,就像一隻用尾針瘋狂螫刺獵物的黃蜂,「現在舒不舒服啊?舒不舒服啊!」
盧俊明跳起身,從西裝上衣抽出警用配槍對準葉馨。
「臭婊子!別瞧不起我!」
葉馨正要伸腿踢開槍,另一條腿倏地踢中盧俊明的腹部,把他釘在牆上,就像用大頭針釘在展翅板上的蝴蝶。
「不要用這個字眼叫她!」我發現盧俊明的頭已經垂下,「不會吧,他暈過去了?」
「你來晚了。」葉馨望向我,微嘟著嘴。
「抱歉,這傢伙派了三個人盯住我,我花了一點時間才甩掉他們。」
早上葉馨跟我拜訪霍智華的目的,在確定他是不是詹宇鴻的同黨。
從他們兩個人看到葉馨的反應,也證實了這一點。
下午我和葉馨說好,讓她一個人先回飯店。霍智華應該會要盧俊明在路上挾持她,確定她是不是葉馨。
其實我一直跟在她後面。
幸好街上人多,我靠著一路換裝才擺脫他們,現在身上穿的是隨身帶著的黑色T恤跟牛仔褲。
「妳還好吧?」我望向她。
「我沒事。」她瞥向釘在牆上的盧俊明一眼,「踢完這傢伙一頓後,心情好多了。 - 幸好你在船上教我這個。」
「老實講,我剛才看妳的身手看到有點入迷。所以出手晚了點,不好意思哦。」
葉馨笑了笑,「那我們要拿他做什麼?」
「聽說香港有個價值一百萬的東西,」我抬頭仰望,「我們過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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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確定這玩意兒價值一百萬?」我說:「我看最多值十萬塊而已嘛。」
「人家講的『百萬夜景』,是指從太平山頂向下看。」站在我旁邊的葉馨指向身後遠方的太平山。
「是嗎?」我搧了躺在地上的盧俊明兩巴掌,「喂,看在她的份上,我就收你十萬,要刷卡還是付現?」
盧俊明慢慢睜開眼睛,從他的視野能看見中環部份大樓的樓頂,還有外面漆黑一片的南海。
...而且是顛倒的。
我右手一把抓住他腳踝,將他倒吊在頂樓牆外,耳邊還可以聽到呼呼的海風聲。
「先聲明一下,我不是什麼奧地利的健美先生,可能沒辦法撐太久,」看在這一點,說不定他真的肯付一百萬,「想說實話就趁早。」
「別嚇唬我,這裡景色好得很呢!」他大笑道。
「聽到沒?他說景色好得很。」我轉頭朝葉馨說:「看來再加十萬塊好了。 - 哎呀,我手滑了!」
我右手朝上一扔,讓他身子懸空了半秒,等聽到尖叫後,再用左手拉住他腳踝。
「要再試一次嗎?」
「不要!不要!我全招了!」
「你們的同黨除了你、霍智華、詹宇鴻跟徐阿采之外還有誰?」
「陳光乾!還有陳光乾!」
「罪案情報調查科的總警司陳光乾?」葉馨問。
「沒錯!」
「除了陳光乾還有別人嗎?」我問。
「別人 - 我不知道了。」盧俊明的語聲已經帶著哭音,老天,我甚至還能聞到尿騷味呢。
「你們五年前為什麼要綁架我?」葉馨問。
「杜紹輝剛好查到徐阿采藏匿毒品的地方,那時候我們經常拿拐騙來準備賣到國外的女人,在『面具屋』試貨。徐阿采就跟詹宇鴻建議,拿妳來威脅杜紹輝 - 」
「在堅尼地城弄昏我的是誰?」
「是我,徐阿采拿了瓶氯仿給我。」
「你們說的『面具屋』在哪裡?」我問。
「是摩星嶺的一棟別墅,沿著摩星嶺徑走,別墅藏在樹林裡,通往大門的走道入口有棵老榕樹,上面掛了個日本老人的木頭面具。原來的日本人屋主十幾年前過世了,變成無人居住的廢墟,霍總警司有一次登山發現後,就拿來當藏匿拐帶來的女人,還有開會的地方。」連珠砲一下子講完後,盧俊明說:「求求你,我知道的就這些了 - 」
「好吧,我放你走。」我說:「可以幫我帶個口信給你上司嗎?」
「謝謝。要我跟霍總警司說什麼?」
「再見。」我鬆開左手。
他一面尖叫一面撞擊大樓的帷幕玻璃外牆,最後聽到的,是下面一聲低沉的撞擊。
「你不是要叫他帶口信嗎?」葉馨說。
「是啊,他老闆明天看到他的屍體就明白了,」我朝大樓下瞄了一眼,「看來老天爺連他老兄的棺材都先挑好了,還滿合適的。」
盧俊明扭成一團的身體剛好塞進樓下巷子裡的一個方格,從樓頂可以看到格子裡還有瓦楞紙和沙拉油桶,應該是子母垃圾車之類的吧。
「趁人還沒來,我們快走吧。」我朝頂樓出口跑去。
「明天我們要去摩星嶺嗎?」葉馨跟在我身旁。
「我一個人去就好,」我說:「一個人比較不會引人注意,妳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
「香港有填海造陸工程,」我說:「我想應該是工務局吧?妳去那裡查一下,1978年下半年哪幾個地方有填海造陸、還是港埠整建的相關工程。」
「難不成你要 - 」
「聽妳這樣問,我就放心了。記住不要讓人認出妳,天曉得工務局會不會有他們的人。」我打開頂樓鐵門,「中午我會用呼叫器聯絡妳,我們再約在哪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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