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的某天早上,我穿上頭巾和罩袍正要出門,打開門卻看到一個當地人倒在門前。
我連忙扶起他,感覺罩袍下的身軀瘦骨嶙峋,輕得就像一根蘆葦,頭巾下戳出絲絲白髮,還有一張像旱地爬滿裂紋的臉。

「老先生?您還好嗎?」我輕輕搖晃他的身體。
「我 - 想 - 喝 - 點 - 水 - 」老者的聲音輕得像會被風聲蓋過。
我背著他走進旅店,將他放在大廳的椅子上,跑到廚房倒了杯水。
回到大廳時,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老者坐得筆直,「你看起來,不像會喝水的人。」他說。
「抱歉了,」我將杯子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我平常只靠汽油跟敵人的血過日子。將就一點吧。」
「我來之前上級告訴我,這次碰頭的對象不久前一口氣做掉了四十幾個人,」他拿起茶杯,頭巾下兩顆閃亮亮的眼珠子正上下打量我,「看起來不像。」
「我來這裡之前,上級也沒有告訴我,這次合作的對象全是老頭子跟小孩,」我坐在老人身邊,「不過老實講,看到你來真好。」
「可惜我帶來的是壞消息,」老人低下頭,聲音像他耷拉的腦袋一樣低,「我們的部隊被這裡的政府盯上了,只能留在城外,明天就得離開。」
「而且呢?」
「克勞瑟跟林區已經知道我們在外面,他們也發現你躲在這裡,線民通知我們,他們今晚就會進攻,大概有四五十個人,全是好手,克勞瑟跟林區也會親自出馬。他們的目標是那個女孩子,還有你。」
「你可以幫忙帶那個女孩子出城嗎?」
「恐怕沒辦法,」老人說:「我單身混進城已經很勉強了,況且你不擔心這裡的孩子成為克勞瑟的人質?」
「你來這裡只是為了通知我這個?」我說。
「上級要我告訴你,必要時可以把那個女的交出去,讓克勞瑟放你們出城,跟我們會合聚集人馬後,再一舉消滅克勞瑟。」
「你們現在都消滅不了他,說什麼將來?」我哼了一聲,「我有更好的提議,想聽嗎?」
「你說說看。」
「這家旅店的老闆娘熟悉城裡的密道,晚上她會帶那個女孩子跟小孩到城外跟你們會合。」
「那你呢?」
「我會留下來拖住克勞瑟跟他的手下,」我說:「畢竟他找了那麼多人,不款待一下好像說不過去。」
「他們有四十個人,你確定對付得了?」
「我已經殺了四十個,再殺四十個應該不會太難,」我望向天花板,「況且設計這間旅店的人,一年前在同一個地方殺掉了五十個,他應該不會介意我打破他的記錄。」
「如果你失手了 - 」
「如果隔天早上還看不到我,就照你上級的指示做吧。」
「我知道了,謝謝你的茶。」
我送老者走出大門,關上門回過頭,哈佳站在我面前。
「跟我們一起走。」她說。
「很抱歉,那些人會追殺妳們到天涯海角,我只能這樣做,」我說:「能借我希朗當年留下來的東西嗎?」

#     #     #

希朗當年留下的東西,是一對插在皮鞘裡,一次大戰時的德軍刺刀,還有兩把美製的儒格MK2(Ruger MK II)型滅音手槍。
我把刺刀帶到廚房,找到磨刀石,沾上一點水,開始磨掉刀身上的鐵鏽、血跡、還有其他的痕跡。
再好的磨刀石,只能磨掉刀刃上因為歲月和疏於保養留下的褐色鐵鏽。
人類的血液會在刀面的鋼鐵上蝕出深黑色的烙痕,提醒持有者每殺一個人,會在自己的靈魂烙刻下多深的創傷。
這兩把刺刀在七十幾年前,就在歐洲戰場上取人性命,銀色刀身上的深黑色蝕痕,像水墨畫宣紙上綻放的花朵。
身後傳來聲音,是哈佳.羅絲。
「孩子們跟那女孩的行李我都打點好了。」她說。
「辛苦了,」我拿起刺刀檢查刀鋒,「晚上他們開始攻進這裡時,你們再動身。這時候他們把守外面的人比較少,以妳跟大藪,脫身應該不難。」
「我告訴那女孩,你安排她到國外接受治療,我們要送她到機場,」哈佳停了一下,「照你吩咐的,我沒告訴她你會留下來。」
「這樣很好,」我說:「我會拜託大藪送她到機場。」
「你能跟我們一起走嗎?算我求你了。」
「妳知道我不能答應妳。況且這間旅店是希朗設計的,我不見得會輸。」
「萬一你輸了 - 」
「當年希朗等於是我失手害死他的,如果可以保護他的家人,那不算什麼 - 」
我話還沒講完,整個人就被拽過去,臉上挨了一記熱辣辣的耳刮子。
「我丈夫是為了保護我們跟一大群匪徒交戰,寡不敵眾才死在他們手上,」哈佳揪住我的領子吼道:「別講得像是你可以單槍匹馬殺掉他一樣!」
我握住她的手放下,「抱歉,我失言了。」
「士圖,說真的,我留下來幫你吧。」大藪靠在廚房門口。
「不用了,你也知道夜戰是怎麼回事,你們不在這裡,我可以少點顧忌。」我從口袋抽出一個信封交給大藪,「要拜託你的是這個。」
「這是 - 」
「我為馨安排的未來,」我說:「我曾經答應她可以決定自己的未來,看來這次恐怕要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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