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將本篇獻給屏東商專的林淑安老師,謝謝。

※     ※     ※

這顯然不是個令人愉快的歡迎方式。

王萬里和我的福特車剛停在里乞蒙一家中學的大門,就看見四隻黑色洛威拿犬露出獠牙的頭和爪子貼在車窗上。『兩位是-』身穿藍色制服的警衛一面拉緊狗項圈上的粗鐵鏈,一面問道。

確定獠牙和爪子離開車窗夠遠後,我搖下車窗,拿出識別證,在警衛面前晃了晃。

『我們是前鋒新聞的記者。』

警衛微微頷首,死命拖著狗鏈,讓開一條通路。

『往這條路一直走就到了。』他勉強騰出一隻手,指向前方延伸的雙車道柏油路,『別太靠近圍牆,牆頂上有高壓電網和警報器。』

『謝了。』我關緊車窗,發動引擎。

柏油路兩旁盡是大片經過細心修剪的草皮,偶爾會出現一兩座單調的灰砂岩建築,在地平線盡頭閃現的紅磚圍牆上,隱約可以看見鐵絲網和高壓電線圈。

『戒備挺森嚴的。』我看看校舍門口路旁荷槍實彈的警衛,皺了皺眉頭。

『在這裡唸書的都是東岸富豪家族的子女,』王萬里用手遮住陽光,仔細端詳遠處,『在創校當時,東岸綁架學生的案件相當多,確保學生的安全是這所學校的特色。』

『希望那些學生別再帶什麼私人保鑣才好。』

目的地在校地中央的河道旁,多年來,學生一直在這條水流迂緩的河上垂釣和泛舟,不過今天,一位男子發現了河道的新用途,他全身赤裸地俯臥在河岸的草地上,雖然夏天午後的陽光相當適合日光浴,但要在眾目睽睽下光著身子躺在草地上,倒也要相當大的勇氣。

事實上,他也不是自願這樣做的 - 兩個鐘頭前,校工才從河裡撈起他的屍體,為了調查方便,才暫時放在草地上。

※     ※     ※

『我是這間中學的校長,』說話的人中等身高,深藍色西裝的馬甲下露出中年人常見的便便大腹,鬆弛的肌膚將臉拉成了等腰三角形,灰白色的頭髮像糾纏不清的毛線般,在頭上圍出層層疊疊的密雲。

『我是王萬里,這是我的夥伴霍士圖,』在王萬里的引荐下,我和盧比克校長 - 名片上印著『英國文學博士』的頭銜 - 握了握手,『關於採訪的事,就要麻煩校長了。』

『王先生,恕我冒昧,您是加拿大華僑吧!』校長略微審視我的同事後,開口問道。

『哦!您怎麼看出來的?』

『您的英語用字和文法是英式的,但卻有一點法語的腔調。』

『我的家鄉在魁北克,那裡是加拿大的法語區。』

校長帶領我們穿越圍觀的人群。

『死者是學校的人嗎?』我問。

『他叫雷納德,是本校的歷史老師,』老校長掏出手帕,不動聲色地擦擦眼角,『真的是很好的老師,令人難過的是,他原本再過兩天就要和本校另一位老師訂婚的,但今天卻發現了屍體。』

我們還走進現場,一名身穿紅格子上衣的女子就衝上前來,將頭靠在老校長的肩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老校長輕拍女子的肩膀,右手朝河岸的方向指了指。

王萬里和我瞭解他的意思,逕自朝現場走去。

里乞蒙當地的警方還沒趕到現場,只看到法醫蹲在屍體旁,我的朋友走上前去,自我介紹是紐約市的法醫。

『死者的死因是 - 』他問道。

『淹死的,』法醫拿出一個小標本瓶,裡面是半瓶淺黃色的細沙和水,『他的嘴、喉管和指縫裡都是這種水漬漬的細沙,搞不好胃和肺裡更多。』

王萬里蹲在屍體旁,『屍體上傷痕不少。』

『大部份是刮傷和挫傷,而且全是死後創傷,』法醫拿出探針翻看傷口,『可能是棄屍後,被河裡的巖石碰傷的。』

我伸過頸子,屍體被河水泡得泛白的皮膚上,的確有數十道細碎的傷痕。

『死亡時間大約在 -』

『直腸溫度扣掉水溫的影響,大約在昨天下午六點到八點之間。』

『這條河的上游通往那裡?』我問。

『一個叫伊薩卡的小鎮,』法醫指向上游,『離這裡大約兩英哩遠。』

『屍體不可能從上游漂下來的。』一個有點粗魯的聲音插嘴說。

聲音來自站在不遠處的一個年輕人,瘦高身形,手足細長,被陽光晒成淡金色的頭髮剪得很短,像還沒結穗的麥田,修長白淨的臉上蘊含一股精神,深黑色的短袖運動服和短褲合宜地貼在身上,細長的鼻樑上架著細金邊的太陽眼鏡,一副身手敏捷的運動家模樣。

『抱歉打斷了你們的談話,』他伸出一隻手掌,『我是沈子嘉,本校的體育老師,也是划船隊的教練。』

我知道有些酷愛鍛鍊身體的人,喜歡在握手時炫耀自己的手勁,就像魔術師每到一個地方,就喜歡從帽子裡變出兔子一般。但小時候在阿拉斯加推雪橇、扛木頭的粗活,加上這幾年在警校教授近身格鬥和射擊,儘管比一般人略微瘦小,腕力應該還不會輸人。『幸會了,但您怎麼會認為 -』

『這條河流進校園的入口和出口,各有一道攔砂壩,如果屍體是從上游流下來的,會被攔砂壩攔在校園外面。』

『他說得沒錯,』我的夥伴站了起來,『而且屍體上也沒有撞上巨形物體所應有的大面積挫傷。』

我掏出手帕擦擦手心,這傢伙的皮膚有股說不上來的陰冷,『您和死者熟識嗎?』

『當然,他是我未婚妻的未婚夫。』回答冷冰冰的,還夾著一絲絲嘲諷。

※     ※     ※
從里乞蒙回曼哈頓的車程雖不算遠,但為了隨時能查訪關係人和現場,在校長的建議下,王萬里和我索性落腳在伊薩卡鎮的家庭旅館。

隔天早上,走進旅館樓下的餐廳,我的搭擋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我問過櫃檯,他們只有這種早餐,』他聳聳肩膀,『希望你還能習慣。』

舖上格子布桌巾的餐桌上有盤冒著熱氣的麥片粥,兩只荷包蛋像一對瞪著你的大眼睛,躺在面前的小盤子裡,一旁還有放在籐籃裡的硬麵包。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你還好吧?』王萬里問。

『我沒事,』我在他對面坐下,『我只是想起小時候,家裡每天早飯也是這些玩意。我媽還會餵我們吃魚肝油和止咳糖漿什麼的。』

『我前幾天剛用完止咳糖漿,』他彎下腰打開腳邊的手提袋,『不過藥箱裡還有魚肝油,要不要來一點?』

『不,不用了。』沒錯,回憶是很美好,但並不是每件事都美好,我拿起湯匙。

麥片粥裡沒有放糖,只有麥芽和牛奶的清甜。麵包似乎也是清晨剛烤好的,握在手裡,還能感覺到麵團裡隱約的熱氣。

昨天晚上,我們也和校長在這個餐廳裡,喝著旅館主人珍藏的納帕谷紅酒,一面向校長請教學校中的關係人。

死者雷納德.唐瑞許是加州人,從教師資料上的照片看,是個褐髮的方臉男子,大學時因為發表過幾篇關於死谷印第安部落遺址的研究報告,在美國史領域的風評不錯,三個月前才應盧比克校長的聘任,擔任學校的歷史老師。

沈子嘉則是學校的資深教師,大學原本主修音樂,大三時才改修體育。他所指導的划船隊去年奪得州冠軍,本人在兩個月前也拿到鐵人三項的銀牌。

在兩個月前學校教師公會的改選中,剛到學校的雷納德,以相當優渥的財力和沈子嘉競爭理事的席次,結果沈子嘉藉著與教師的良好關係而當選理事,但是雷納德卻在另一方面得到了勝利。

他搶走了沈子嘉的未婚妻。

至於沈子嘉的未婚妻叫柳雨淳,是學校的英文老師,這幾年因為在文學期刊發表了多篇關於葉慈詩作的研究而受到學界重視,可能在一兩年內到哈佛的文學院進修。和沈子嘉在兩年前訂婚,但在一個半月前解約婚約,雙方對這件事都三緘其口。

『可惜我們的工作是將罪犯送進監獄,而不是將情侶送進禮堂。』我說。

『在末日來臨前,勿輕言禍福。-對了,在你下樓之前,我們的法醫朋友打了通電話過來。』

『他說了些什麼?』

『警局的內線消息,』我的朋友頓了頓,『根據校門口的出入記錄和警衛的證詞,雷納德自從兩天前下班後,一直沒有進入校園。』

『這怎麼可能?』如果雷納德兩天沒到過學校,他的屍體為什麼會在校園裡?

『士圖,你認為雷納德有沒有可能偷偷溜進校園,而不被警衛發現?』

『可能性很低,』我放下餐具,『圍牆上通了高壓電和警報器,有荷槍的警衛廿四小時來回巡邏,有些校舍的制高點上還有監視攝影機。』

『如果他從攔砂壩進入呢?』

『那座攔砂壩外因為水流突然受阻,河裡有數十個大小不等的漩渦,只怕他還沒走進校園,就被捲進去了。而且他本來就是學校的老師,為什麼要偷偷摸摸地進去?』

王萬里點了點頭,『士圖,你知不知道雷納德住在那裡?』

『他住在伊薩卡鎮一棟單身公寓的二樓,待會我們可以一起過去。』

『我一個人過去,我們跟這裡的警方不熟,一個人比較不顯眼。』

『那我呢?』

『你回學校查一下雷納德的辦公桌。』

※     ※     ※

從辦公室可以瞭解一個人的一切。

如果一個男人的辦公桌上有全家福照片 - 不管是鑲在鏡框裡,還是壓在玻璃墊下 - ,他一定是個顧家的好丈夫;而一個抽屜裡私人物品不多的職員,表示他並不想在公司待太久。

我知道有很多企業的主管運用這種廉價心理學管理下屬,但今天我卻沒有這種閒情逸致。

今天到學校的路上,我特地在伊薩卡鎮的肉店買了幾斤排骨。當作賄賂門口警衛犬的買路財。

『謝謝,』門口警衛俯下身,搔搔正在啃著排骨的洛威拿犬的頸項,『我拉著牠們一個晚上,已經快累壞了。』

『你再跟牠們混上幾個月,牠們就會自己跟著你,說不定連鏈子都用不著了。』

『你以前養過狗?』

『我以前是警察,在警犬隊待過一陣子。』我看看四周,『這幾天有什麼不尋常的事?』

『不尋常的事?』警衛搔搔頭,似乎我丟給他一個難題,『對了,雷納德老師被殺前一天,沈老師到學校來,當時是我值班,他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古怪。』

『能不能告訴我?』

『那天下午大約六點半左右,沈老師開車要進校園,我拿登記簿給他簽名的時候,發現他的手在發抖,臉色也有些蒼白。』

『有問過他原因嗎?』

『沒有,當時我順口勸沈老師到醫務室看病,他只是笑了笑,就進了校園。』

『除了臉色不太好之外,他的車子、衣著、對話有沒有什麼和平常不同的地方?』

『我仔細檢查過了,沒有。』

『那沈老師大概什麼時候離開學校?』

『大概七點半左右,』警衛的口氣相當確定,『因為他進校時的樣子,所以出校門時我特別留意。當時他可能已經找校醫診斷過,氣色好多了。』

六點半到七點半,學校大部份的師生都下班了,沈子嘉還來學校做什麼?

我留下一張名片給警衛,麻煩他向同事打聽消息。

我們的歷史老師顯然是個做事井井有條的人,文具整齊地放在抽屜裡,家長的來函和教科書、學生的報告成摞地在桌前一字排開,每摞的四角都切得平平整整,桌面的玻璃墊下空無一物,桌腳邊的圓桶字紙簍裡則裝滿大小不一的碎紙。

我從抽屜中摸出一只牛皮紙袋,將字紙簍裡的碎紙全倒進裡面,再檢查每個抽屜一次,確定沒有任何有價值的資料後,就順手把紙袋揣在懷裡,準備離開。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短促的悶響。我回過頭去。

有雙手敏捷地按住她不慎碰到的椅子,兩道蘊含驚愕的眼光像探照燈停在我臉上,彷彿我是某種犯罪行為的現行犯似的。

『是柳小姐嗎?』我問道。

對方點點頭,

『您是 - 』她上下打量了我片刻,聲音裡能聽出一絲猶豫。

『我姓霍,昨天我們才見過面, - 啊!抱歉,』柳雨淳、雷納德、沈子嘉這三個人的關係像錯綜複雜的地圖,在我的面前展開,『柳小姐,我想知道關於雷納德老師的事,能不能一起吃頓飯?』

- 『我不是小偷,是前鋒新聞的記者。』我將名片遞給柳雨淳。

『那你剛才在-』

『只是在查一些資料,』我端起玻璃杯啜了一口,相當道地的英國紅茶,『如果我是來偷東西的,那我就會戴上鴨舌帽和頭罩。手裡拿著百合鑰,嘴裡別忘記鑲上一兩顆金牙。』

柳雨淳輕聲笑了起來,手上的紅茶杯發出冰塊碰擊的清脆聲。

自從雷納德過世後,這可能是她第一次笑得這麼開心。我想道。

學生餐廳的二樓十分寬大,中央是熱食櫃檯,四面圍著威尼斯式的咖啡桌椅。三面粉白的牆上掛著小幅的靜物油畫,另一面牆則裝上帷幕玻璃,可以看到樓下的小溪、草皮和挾著書本,漫步河邊的學生。

柳雨淳和我只點了簡單的三明治和紅茶,她穿著素淨的亞麻布洋裝和大草帽,個子明顯要纖小許多,墨黑的長髮整齊地從腦後披灑而下,配上乾淨平順的臉龐,平時顯得溫柔澄澈,微笑時則多了份天真無邪。

望向窗外,沈子嘉站在河岸邊的草地上,肩上背了個鮮紅色的喊話器,他的右手緊緊握住喊話器的麥克風,不知道在對河裡的划船選手吼些什麼,不過從路過的師生紛紛側目,以及選手脹紅的頸項看,咒罵可能佔了相當大的份量。

『沈老師這次似乎很拚命。』我說。

柳雨淳看了一眼就別過頭去,一滴淚水從她的眼角滑下。我連忙掏出手帕遞給她。

『謝謝你,』她接過手帕擦擦眼角,『我沒事。』

『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我問。

她深吸一口氣,右手支頤,若有所思地凝視桌面。

『子嘉和我是在兩年前認識的,當時這所學校剛落成,我們是第一批老師,』今人目眩的陽光射進室內,恍如一道連接過去與現在的橋,『當時我對里乞蒙的一切還很陌生,全靠子嘉幫我張羅。學校開學後半年我們訂了婚,原本子嘉打算在鐵人三項比賽後舉行婚禮,可是比賽後半個月,他卻約我在這裡來,當面說要和我解除婚約。』她無奈地淺淺一笑,『我原本以為他會給我婚戒,沒想到會是這個。』

『沈先生的理由是-』

柳雨淳搖搖頭,『我問過他很多次了,他不是閉口不說,就是對我大吼大叫。而且在那場比賽後,那訓練划船隊比以前還要拚命,也絕口不提鐵人三項運動 - 原本照他的個性,一定會持續練習,準備明年再參加的 -,對學生的態度和耐心也差了許多。老天,我知道他在變,但我竟然不知道為什麼。』

我斟滿茶杯,靜靜地聽她說下去:

『跟子嘉解除婚約後不久,有一天雷納德邀請我到百老匯看舞台劇,過去因為他和子嘉鬧得不太愉快,所以並不很熟,直到那天之後,我們才逐漸認識的。』

『怎麼會想和他訂婚?』

『我也不清楚,』她垂下眼睫,『那天他提出訂婚的請求時,我只稍稍遲疑了一下,在這幾個月經歷那麼多變故,我真的很渴望那種平靜的日子。』她抬起頭,意識到我正坐在對面,『 - 對不起!霍先生,我 - 』

『別在意,我瞭解,』這句話倒不是安慰之詞,我端起茶杯,回想剛被警局解職的日子,『可是柳小姐,妳真的愛雷納德先生嗎?』

她的眼簾又悄悄垂下。

我站起身,順手拿起披在扶手上的西裝外套,『我先告辭了。』

『我還沒給你答案。』她揚起頭看著我。

『妳遲疑了四秒,這就夠了。不是嗎?』

走出餐廳,灼熱的陽光已經消退,灑在身上只覺得輕飄飄的。沈子嘉踩著小跑步迎面跑來,我朝他打了個招呼。

他跑到我面前停下,『怎麼有空到這裡?』

『我來查一些資料,』我眼光移向他肩上的喊話器,『還在訓練划船隊?』

沈子嘉抬頭,視線停在餐廳二樓,『不好意思,在你面前出洋相了。』

『他們划得很努力,你不妨將右舷第三名槳手和舵手互換,那名槳手的體重比較輕,原來舵手的臂力也能好好發揮。』

『你學過划船?』他打量一下那兩名學生,再往我身上瞄了一圈,眼神中充滿驚訝。

『我在警校唸書時玩過不少運動,划船是其中之一。』

餐廳前有輛欖綠色的雪鐵龍金龜車,沈子嘉走到車後,打開行李廂蓋。

『車子不錯。』我愛惜地撫摸車身的鋼板。

『大學時買的二手車,現在懸吊系統已經完蛋了,只要多載一個人,底盤就會下沉好幾英吋。』

沈子嘉跑進餐廳,回來時肩上多了一只拳擊沙袋,他將沙袋丟進行李廂,雪鐵龍似乎要證實它的主人並沒吹牛似的,後側足足下沉了七八英吋。

『我現在要到里乞蒙去,可以送你一程。』

『謝謝,不過我的車在那邊。』看著快要碰到地面的後車廂,我連忙說道。

沈子嘉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雪鐵龍發出沈悶的嗚咽。

『謝謝你的建議,』他將頭探出車窗,『明天上午能不能請你和你的朋友吃頓飯?』

『那沒問題。』

雪鐵龍蹣跚地前進,好一陣子才消失在遠方,望向那輛老爺車的背影,我的腦海中有個模糊的影像,但無論如何也拼湊不起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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